本科录取率由10%提升至79%，2200余名山区“贫困生”毕业

在贵州省贵阳市、台江县，提起陈立群校长，人人都会竖起大拇指。

四年来，台江民众中学这所曾经的“问题学校”高考成绩逐年提高，共有2200余名学生考上本科，走出了贫瘠的大山。

近年来，每逢高考成绩公布，陈立群都会到各村送喜讯，以此带动当地群众尊师重教。今年，他又在白洋、老屯、石洞等乡镇用了一天时间送喜讯。

在石洞镇平照村，学生潘吉金的父母外出打工，家中只剩下他和80多岁的奶奶。虽然房子简陋，但奶奶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，说这是他们家里第一个大学生。

潘吉金说：“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在奶奶脸上看到笑容了。当她听说老师要来我们家传喜讯时，她一大早就开始准备午饭了。”

赶来了几户人家，家长都说这是他们家第一个大学生，表示要让家里的孩子都去上学。

“我担任杭州学军中学校长时，本专科升本率一直保持在97%左右，所以我们可以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培养拔尖创新人才上。台江是教育薄弱县，最重要的是让更多的普通百姓看到教育的力量，看到未来，看到希望。”陈利群说。

四年过去了，除了高考成绩，陈立群觉得最大的变化是当地民众对待教育的态度和心态。

刚到台江民众中学时，当地人似乎对这所学校不抱什么希望。学校连家长会都办不成，家长会上老师比家长还多。老师们出门都不敢说自己是台江民众中学的人，出租车司机听说要去台江民众中学，甚至不载他们，还开玩笑说：“你们学校每年能招收多少大学生？”

高考时，学校门口只有三四成群的家长在等候，似乎没几个人关注高考。

近年来，高考当天，学校门口家长数量不断增多，今年更是人头攒动，很多家长平时在外打工，请假回来接孩子参加高考。此外，学校门口还停放着几十辆整齐的出租车，免费接送考生。

7月9日上午英语听力考试结束后，陈立群来到学校门口，家长们纷纷上前与他握手，有的要合影，有的给他送鲜花。当他上车准备返回住处时，家长们热烈鼓掌。

“其实我只是做了一些很普通的教学工作，群众的反响很热烈。”陈利群说。

拒绝东部百万薪水

1977年恢复高考，陈立群已经在农村生产队当了三年会计，那时连高中课本都没有。

他认为自己荒废了学业，想要放弃，父亲却劝说他：“你这几年没学习，他们也没学习，就看谁高中的基础更扎实。”

父亲的话让陈立群重拾信心，那年他考入了浙江师范大学数学系。

正是基于这些经历，2001年，时任杭州市长河高级中学校长的陈利群决定开办浙江第一个“宏志班”，免费提供学费和生活补助，学生大多来自农村贫困家庭。

“宏志班”十年来招收的951名学生中，很多都是孤儿、单亲或残疾儿童，这些家境贫寒、品学兼优的孩子，大部分考上了重点大学，有的甚至考上了北大、清华，如今已成为大学教授或商界精英。

“有人猜测我创办‘宏志班’的动机多种多样。坦白讲，创办这个班的初衷，是源于我儿时求学的艰辛，以及看到儿时玩伴的后代如今在农村艰难生存的境况。”陈立群说。

他在《我的教育思想》一书中写道：爱与责任是人类道德的基础，教育就是要给予学生真正的爱，无论他们的长相、家世、智商等等。

2016年他退休后校长接到学生高考成绩喜报哭了，东部沿海地区不少民办中学向他伸出了橄榄枝，年薪上百万。但他的想法是——给我一百万，还不如看到穷学生考上大学开心。

当年3月，陈立群在教育部中学校长培训班学员的帮助下，到贵州省贵东南州各县市义务讲学，并受到热情邀请留在有“天下苗族第一县”之称的台江县，并决定担任台江中学校长。

“人生有时候需要的只是一个机遇。一个人的成功，是父母赋予的先天潜能被最大化地发挥出来。在孩子成功的过程中，其他人有责任和义务去引导和帮助。”陈利群说，“这是我选择教师这个基本信念之一。”

少喝1000公斤米酒，多招1000名大学生

2016年8月15日，陈立群到台江中学上课的第一天。晚自习时，陈立群站在教学楼前，听到里面很吵。放眼望去，虽然有老师坐在讲台上，但学生们都在聊天、吃饭、睡觉。他数了数，学生最多的一个班，有37名学生趴在桌子上睡觉。

他好奇地问一位老师：“为什么你们不采取措施呢？”

“他们正在讨论一个问题。”老师轻松地回答。

当时台江中学有的老师迟到早退，有的上课20分钟就站在教室外抽烟，被问及时，他们自信满满地说：“这节课的内容已经讲完了。”学生上课睡觉，放学后三五成群在县城里闲逛，抽烟、谈恋爱、玩游戏。

最让陈立群气愤的是高三时听的一场讲座，一节数学课，讲台上的老师没有教案，只是凭感觉讲课；另一节语文课，老师本该讲一篇作文的结尾，可讲了十几分钟后，他突然一拍脑袋说自己讲错了，讲到了作文的开头。

“高考在即，这简直就是在误导学生！”这两名老​​师的做法，遭到了陈立群的坚决驳斥。

看似斯文彬彬有礼的教学学校校长，却在整顿教风方面毫不留情，这让整个台江县教育界震惊不已。

陈立群对学校师资进行了调查，结果让他震惊：作为全县唯一一所公立高中，台江民中共有专任教师178名，其中59名是从县内各乡镇初中选拔的。他对县教育部门领导说：“这不是饮鸩止渴吗？再难，台江民中也招不到初中的老师，一个也招不到！”

两个月内出台十几项规定，全校封闭管理，早读、晚自习课逐一检查、考核，严格教师出勤管理。一批批教师赴杭州培训，在校内开展教师培训项目。各年级、教研组进行听课评课，与贵州省贵州省名校凯里市一中开展“同课程、不同结构”教学。

陈立群在台江民众中学实行的“半军事化管理”，最初引起不少习惯了悠闲节奏的师生抱怨，但后来，大家越来越习惯了这种紧张的工作和学习节奏。

一位老师在信中写道：“你刚来的时候，我适应得不太好，觉得很累，但后来我渐渐发现，你比我们更累。每次看到你早早来学校晨读，我都差点想哭。回想起来，这四年来的收获，比前几年要多。我很抱歉，你刚来的时候，我私下抱怨过你的严厉。”

现在在学校里，从领导到老师，人们常常对他说：“因为你的到来，我喝酒少了。”

有一次，陈利群在学校和老师开玩笑：“以你的酒量，平均每天喝七两米酒，四年能喝多少公斤米酒？”旁边有人拿出手机，飞快算了一笔账：“哇，一千多公斤！”

老师说：“我这几年都没喝酒了！”陈利群说：“是的，四年来，因为你们喝了不到1000公斤米酒，并且和老师们一起全身心投入教育教学工作，所以学校又多培养了1000名本科生。”

大家都开心地笑了，觉得这话确实没错。

60余名学生新学期未到校报到

2017年春节后，学校开学。教务处清点未报到学生人数，发现有60多名学生未报到。情急之下，陈利群打电话向县教育局局长汇报了情况。

没想到，主任却安慰他说：“这是近年来最好的情况了，平时过完年就有一百多个学生退学。”

陈利群没想到，如此令人震惊的数字，对于当地教育部门领导来说，已是家常便饭，他实在没法坦然面对：我得把他们劝回来，能劝多少就劝多少。

春节前，一名高中女生的班主任反映不想读书了，劝说不下去。陈立群了解到女孩父母双亡，两个哥哥都在外打工，还有一个妹妹，便当场给了她1000元生活费，让她没钱了就来找他。后来，女孩又多次找他要钱。

没想到春节过后，她的名字又出现在退学名单上。班主任说她跟着表哥去东莞打工了。陈立群立即联系并转了2000元，让表哥包车送她去广州坐高铁回来，再派校领导去高铁站接她。陈立群承诺：“从高中到大学毕业，所有费用我都会想办法凑齐，你只要静下心来好好学习就行。”

但暑假过后，该学生仍未来上学，仍去上班，并有一个与她一起上班的男朋友。

“希望与失望、暂时的得到与永久的失去、欣喜的迎接与无奈的告别，在这个不断撕裂的过程中，说实话，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很失败。”陈立群说。

他曾收到一名学生的来信：“我的人生观、价值观是创业，开一家自己的公司，身价百亿，开豪车，住别墅，热心慈善，传递爱心。下学期我不学习了，我要出去打拼。”班主任汇报说，有相当一部分学生有这样的想法。

从此，他在教学楼前开辟了一片“志向林”，鼓励师生们树立远大的理想和抱负。在演讲、班会上，他不断告诉学生，现在从中央到地方，大家都在帮助台江脱贫攻坚，但一切支持和帮助都是外在的，只有自己学到的知识、获得的智慧才是自己的。贵州苗族地区的振兴，要靠一代又一代年轻人的真正觉醒。

“我多次劝返失学儿童复学的经历让我明白，生活贫困可以劝返、帮助，精神贫困则难得多。”陈立群说，贫困地区教育的难点在于，在家庭教育没有很高的期望的情况下，孩子需要成为从“文盲半文盲家庭”向“知识分子家庭”转型的先锋一代。

他说，教育脱贫攻坚必须从支持教师、学生和家长的愿望做起。

在他的努力下，2018年春节以来，台江高中大规模辍学现象基本消失，一些高中生陆续要求转回学校学习。

志愿者老师不收一分钱，还资助学生、奖励老师30余万元

“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，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。”这句话，仿佛是台江中学很多孩子的真实写照。

刚到台江民众中，陈立群就读过一个男孩的作文：“自从你去深圳之后，邻居们都说我没有饭吃，家里空荡荡的，冰箱里的食物都发霉了，柜子底下的死老鼠还在等着人埋掉……一切都失去了秩序。你说年底回来，我说你回来以后别出去。我很想你，每周都会给你打电话。”

该校3000多名学生中，有1200多人来自建档立卡贫困家庭，其中不少是留守儿童。陈利群曾要求学生们闭上眼睛、把手伸开，清点人数。来自不完整家庭的学生占全校学生总数的10%以上。

陈利群要求，各班主任要认真梳理本班幼儿家庭背景情况，特别是对已报名的贫困家庭幼儿，确保每个人都丰衣足食。

“我多希望自己能变成苗族神话中的‘蝴蝶妈妈’，守护孩子们的自信，守护他们的生命。”他说。

陈立群身体状况不佳，但到台江后，他坚持家访，走访了180多户山区贫困家庭，把全部的爱心倾注到这里的苗族孩子们身上。

6月25日端午节，陈利群把学生和老师送给他的30多个粽子和自己买的一些苹果、饼干等分发给学校里的孤儿，同时还为每个孩子准备了生活补助，希望他们在节日里也能感受到家的温暖。

一一发放后，第28封没发完，原来是高三（5）班学生邰依林发来的。班主任说，由于连日大雨，邰依林家的房子地基下沉，有倒塌危险，他不得不请假赶回去查看情况。此时留学之路，距离高考只剩12天了，但因为他是孤儿，所以这些事情只能他一个人处理。

高考结束后，心系儿子的陈立群来看望邰义林，给了义林一万元钱，让他用这笔钱修补下沉的地基，并希望义林和两个弟弟能够继续学业，有什么实际困难可以联系他。

四年多来，陈立群在贵州支教不仅未拿一分钱，还自费资助贫困学生，金额从三五百元到几万元不等，奖励教师三十余万元。

他无私奉献的精神感动了很多人，一批批来自杭州、贵阳等地的支教老师来到他身边，像他一样教书育人，还资助了56名贫困儿童。

雪花般的字迹，是他教书育人生涯最伟大的“奖章”

近年来，陈立群校长办公室的门缝里常常贴满学生们的来信，这些信里倾诉着青春的酸甜苦辣、家庭生活的百感交集，很多学生的笔头都是“亲爱的校长爸爸……”

陈利群小心地保留着每一封信，因为在他眼里，这些沉甸甸的信件饱含着学生们的信任与爱意，是他四年执教生涯中最伟大的“勋章”。

有位学生甚至写了一封《没有什么比春风里的你更好》的公开信贴在学校布告栏上：“生活中总有意外的温暖和无尽的希望，你们就像天上的星星，让我追随光的方向校长接到学生高考成绩喜报哭了，一直向前走。”

最让他感动和欣慰的是孩子们心灵上的成长，他们变得更加自信了。以前台江的孩子只敢报考贵州省内的高校，而现在他们报考全国各地的学校。

不少学生也以“校长爸爸”为榜样，决定将来也要回到贫困地区工作。

一位贫困女学生因母亲患尿毒症，要求辍学，陈立群到医院看望她，尽力挽留她，临走前给她留下1000元钱。

第二天，钱全额退还，同时附上一封信：

“我从心底感谢你们的帮助，但我的心理负担也更重了。虽然我母亲治疗的医药费是天文数字，我的生活可能变得更加艰难，求学之路也更加艰难，但我始终明白，一个人除非身处绝境，否则绝不能依赖别人来改变现状，而必须做点什么。”

女孩后来考上了贵州民族大学，她说，台江地区的孩子普遍英语水平不高，高考时处于劣势，她的愿望是毕业后回到家乡当一名英语老师。

2002年，陈立群提出“人类道德的基础是爱与责任”，在台江中学，他把这句话刻在了学校文化墙上，把“爱与责任”确立为学校精神。

陈立群表示，我们这一代人需要有高度的敬业精神，勇于自我牺牲，用一代人的努力去换取下一代人的蜕变。

“在大爱真情面前，或许一个人的力量显得如此微不足道，但付出的爱不会因为只照亮了一个角落而显得微不足道。只要能滋养一颗心灵的幼苗，不久的将来就会开出美丽的花朵，结出令人欣喜的果实。”陈利群说。（记者 李静雅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