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年是我在东京生活的第四年,我每日清晨带着整洁体面的外表出门,穿过一座座高楼大厦,做完一日的功课,再拖着疲惫的身体,回到我那间不到15平的出租屋,像一只朝生暮死的蝴蝶。
我在东京住的出租屋在东南郊外,是中国人经营的一座两层高的单体建筑,里面分隔出20余间大大小小的屋子,住了30多人。租户也大都是中国人,有寿司店的手工劳动者、初到日本还在语言学校进行准备的“留学生”,以及在东京混迹多年的“出张女郎”。
我的舍友陶红就是一名“出张女郎”。
1
2014年年初,我搬入现在居住的宿舍,春节前夕过年的氛围已很浓厚,宿舍的大门、走廊里,到处张灯结彩。
我走进自己租住的那间屋子,一个挂在墙上的中国结随即映入眼帘,鲜红而精致,屋里的地毯上堆着一些瓜子、花生、糖果、零食,朝窗户望过去,还能看到一对喜庆的小金马。陶红就坐在窗户边,一边拿着剪刀和红纸做手工,一边对着电脑上的节目《我要上春晚》咯咯地笑。
陶红手上未完成的剪纸,是一匹小马的形状。剪纸的手艺,是陶红在少年时代学会的。陶红在东京做过许多职业,虽然已经30岁,但说话仍然嗲声嗲气,口音带着浓厚的港台腔。加上令人惊艳的相貌,一开始,我以为她是台湾人,后来才知道她来自福建。陶红并没有向我隐瞒她的工作,“出张”是从日文直译过来的隐晦叫法,更直白的称呼是“出差女”——意思是去男性客人家里提供性服务。
但整个春节期间,她都没有出去工作,按她的说法是,做她这一行很自由。
我们很快变得熟悉起来,那年腊月二十九,陶红带我去附近的超市采购年货,买了些面粉、猪肉、不少蔬菜,准备做饺子和家常的闽南菜。
那年中日关系紧张,大年三十那天,东京街头出现不少抗议游行的日本人。我在新闻上看到,国内有人打砸了日系车。而自己也是第一次在东京遇上游行,很担心会对我们这些住在出租屋里的中国人不利。
陶红却显得很淡定,她撩起窗帘,静静地看着窗外激奋的人群,嘴角勾着一抹讥讽的冷笑:“尽是些奇葩”。
我仍然不放心,起身检查门锁,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陶红:“你都不怕吗?”
她依然是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,说不怕什么,反正钱已经给家里寄过去了。我琢磨了一下,觉得她的话说得奇怪,只觉得她像是有故事,但因认识也不久,便没有细问。
到了晚上,我依然有些紧张,电脑里播放着热闹欢腾的《春晚倒计时》,我们则在屋子里默默地准备年夜饭。陶红掌勺,我打下手,虽然我们只有两个人,却一口气做了大约十个菜,红烧肉、宫保鸡丁、咖喱鸡块、青菜肉丸汤……桌上的东西不丰盛,哪像过年的气氛——这也是陶红的意思。
春晚开始了,我们举起日本清酒轻轻地碰杯,唱到《时间都去哪儿了》时,陶红听得入了神,没有夹菜,也不讲话,只是眼神飘忽着,静静地听。歌曲结束一会儿,陶红才回过神来,轻轻地感叹着说,以前在国内时从来不看春晚,吃过年夜饭就回屋子待着,玩游戏,看小说,跟要好的朋友电话聊天。来了日本后,她每年的春晚都不会错过,只是不再跟以前的朋友联系了。
当她讲起这些时,原本暗淡的眼神像是被什么擦拭过,闪闪发光。
2
在日本这几年,陶红只回过一次家。
陶红的故乡在福建长平平塘村,留虞河从闽西的武夷山系发源,流经那里时,河面变得宽阔浩汤。
陶红是家里的长女,从她有记忆起,她的父亲就生活在船上。父亲是留虞河上的摆渡人,在远近方圆数十里内,那条渡船是跨过大河的唯一路径。在陶红之后,母亲又连续生了三个儿子,因为违反了计划生育政策,这个原本在棉纺厂上班的女人被褫夺了工作,从此,陶红一家的生计都压在那艘摇晃的渡船上。
陶红上小学时,家里的渡船还只是一叶扁舟,系在一根横跨河面的坚韧铁索上。那时她学习很好,年年都是三好学生,因此还得到不用做假期作业的“特权”。
在这些闲暇时间里,陶红就成了家里的得力助手,在浊浪翻滚的河面上日日来回。父亲在船尾摇船,陶红在船头帮着母亲收钱,渡一人两毛。当她把一天收到的渡船费清点好交给父亲,父亲摸着她的头顶说,陶红算数好,比妈妈还聪明。
每日的收入装在一个小竹篮子里,到黄昏时分,金黄的夕阳洒在波光粼粼的河面时,母亲就开始清点收入,将一张张褶皱的角票叠起来,算清数目,再分出一份,让陶红送去奶奶家——那里喂养着三个弟弟。
奶奶将男孩儿们奉若至宝,所以尚在襁褓弟弟们可以尽情享用这些辛苦的收入,陶红却从来无福沾光,只有偶尔得到的一点点母亲的恩惠,分得几毛钱,路过村头小店时,换来几块苹果味的硬糖。后来小店关门了,她很多年后还能回味起那种甜腻的水果糖味。
陶红是在全家人重男轻女的歧视里长大的:新年里,弟弟们买了新衣服,她却只能穿家族年长姐姐们留下的旧衣服;弟弟们跟着奶奶吃着好饭好菜,她却只能跟着父亲母亲在船上风餐露宿,以粗茶淡饭果腹。父母和奶奶一直讲,她是长女,理应为弟弟们作出牺牲,“我毕竟是大姐,多少要照顾着些,真的,我一直这么想的。”
初中时,陶红的学习成绩还很好,跟学校成绩排名第一的男生谈恋爱,到高中时,她的学习就渐渐跟不上了。几千人的学校,每个人都被纳入一个优胜劣汰的严酷体系,从快班到慢班,再到普通班,然后在普通班里平平庸庸。
成绩的下滑,让陶红失去了在家里仅存的尊严。母亲无数次地数落着陶红,说她表妹因为学习成绩下降,回到家里,直接跪地认错,她却从未跪过。
多年以后,陶红在东京郊外逼仄的出租屋里向我叹息:她当年并非不努力,而是实在力不从心。高中毕业时,班主任曾催促她回学校拿毕业证,陶红没去,也没有参加毕业合照。高中三年残酷的淘汰过程,让陶红像个被放逐的流民。
3
高中毕业后的陶红跟许多同乡一样,选择了出国打工。家里给陶红做了最后一笔投资,凑来5万元人民币,交了去日本的中介费和半年语言学校的学费,就这样,陶红开始在日本东京以留学的名义打工。
初到日本的陶红身上只剩下20万日元(相当于一万元人民币左右),她没有多少时间,必须尽快找到工作。在东京,陶红吃的第一顿饭是从便利店买来的一小块面包,120日元,她在心里盘算着,这相当于人民币9块多。
在语言学校完成手续注册后,陶红立即开始找工作,按照前辈们提供的经验,她找了许多本《work part-time》,在上面找零工的消息,包括超市清洁员、传单派发员等,然后先请会日语的同学帮忙打电话预约面试,再自己背诵面试日常用语。
陶红已经记不得在最开始的十天里,自己面试过多少个工作,但没有收到一条录用的消息。她很快就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,本就不多的钱很快就要花完:交了3个月的房租,办手机卡、交通卡,购买每天对她来说“昂贵”的食物。她想尽办法省吃俭用,每天宁愿饿着,也要等到过了晚上11点便利店的便当开始打半折后再去,然后对着超市的货架长久地出神,盘算买哪种方便面最合算。
即便日子过得辛酸,陶红总是能乐观地面对这些艰辛的生活,她调侃自己“太会过日子了”,是最适合当老婆的人,如果自己是个男人,一定会娶自己。当然,陶红后来确实嫁给了一个日本男人,但不是一般人想象的那种故事。
如果没有想到那个“撞运气”的办法,陶红真不知道自己能否在日本活下来——办法很简单,就是厚着脸皮问。
那时候,她每天都去语言学校的自习室,上前去跟遇到的同学勉强地搭话,打听对方是否在打工,打工的店里是否还要人,是否可以帮忙介绍一下自己。终于,有一个学姐答应给陶红介绍工作,但要收取2万日元的介绍费,说,这是规矩。
那是一份时薪850日元的工作,为便当贴标签,不要求会日语,也不要需特殊的技能。因为便当务必保证新鲜,所以工作要从凌晨开始,老板并不和善,连工作时间上洗手间的时间都不能超过3分钟。
初春的春寒料峭,但工厂里却开着充足的冷气,陶红每天工作时都要裹着厚厚的棉衣,被冻僵的手指活动不灵便,有时贴出的标签不够美观,就会被老板狠批一顿。那时陶红还没有熟练掌握日语,只好使劲地弯腰道歉,只能反复说“对不起”。后来陶红的日语提高了些,她终于听懂老板口中骂骂咧咧的言辞,是“蠢货”之类的意思。
第一次发工资那天是14号,11个排班,薪水一共是35200日元。兑现承诺给学姐2万中介费,陶红身上又只剩1万多日元。
做这份工作时,她能吃到的最好食物,是学着便当厂的老员工,趁老板不注意时,往嘴里塞进一块裹好配料的饭团,或者将一截香肠揣在怀里顺出车间。但这份工作的收入远远低于陶红的预期,即便省吃俭用,生活依然成问题。
她还需要更多的工作。
在东京,有不中国人开设的“黑工”介绍公司,收取一定费用后介绍进入工厂做简单的体力劳动。有段时间,陶红一共打了三份临时工:凌晨3点起在日本人的便当厂工作4个小时;上午回语言学校学习或者补觉,下午去便利店摆货,晚上在中华料理店工作到深夜,之后休息几个小时,再起床继续新一天的工作循环。
回忆起那段拼命的时光,陶红有时反而觉得很快乐,按照2009年时的汇率,她那时每天的收入就相当于八九百人民币,比她母亲一个月挣得还多。
“我是长女”,陶红一直强调着自己的这个家庭身份,这个给她带来的寄托和痛苦都同样强烈的东西。履行一个长女的责任,用更多的钱来证明自己对家庭的价值,这种精神层面的东西一直支撑着陶红在异国他乡拼命打工挣钱、还账、补贴家用。
4
在日本最初的一年里,陶红像一台疯狂的打工机器一样运转,然而,麻烦却不期而至。
由于将太多时间用在打工上,陶红在语言学校的出勤率和功课都出现了问题,在入境管理局办理签证续期时,语言学校拒绝给她提供全勤证明,她的银行存款也显示为“来源不明”(在日本续留学签证,需语言学校提供该生每日出勤率,同时核查该留学生银行账户流水记录)。
所以,陶红一度即将被遣送回国。
在日本打工的福建老乡告诉陶红,如果想不被遣送,办法就是日本人假结婚。这是许多人都会走的一条捷径,若假结婚成功,则可以获得配偶签证,不再需要留学签证,打工的时间也不受限制——法律上,持留学签证的人一周打工时间不能超过28小时,这也是许多华人打工者选择黑工厂的原因,可以不受工时限制,工资现金结算,但比正常水平要低。
陶红没有选择。
办假结婚业务的仍然是东京当地的中国人,与陶红假结婚的对象叫渡边矢一郎,一名当地的建筑工人。
入境管理局为了防止假结婚,有非常细致的审查程序,比如会将二人分开审问,提出的问题包括每天的吃饭的时间、吃饭的菜品、丈夫内裤的颜色等。在此之外,还会有人专门去渡边租住的公寓附近探访,询问邻居各种问题。
最终,陶红与渡边的这场假结婚还是顺利通过了审查,在陶红拿到日本绿卡之前,它还将持续数年。他们在领取结婚证之前没有约过一次会,之后在一起居住一个月,陶红支付200万日元给对方——这些年她攒下的钱,几乎全都用来“买老公”了。
身份转换之后,陶红辞掉了之前的三份临时工,也不用再时常去学校刷课时。她扔掉了之前每天都会穿的牛仔裤,学习化妆,学着日本女孩穿成“卡哇伊”风格。同样是由老乡介绍,陶红进入居酒屋工作,从夜里6点到凌晨2点,时薪2000日元,工作内容是“两陪”:陪喝酒,陪聊天。
陶红为自己设计了新的规划:先努力挣更多的钱,最好再拿一张日本“绿卡”(外籍人士的永久居住证);同时,继续支持家里——当时陶红的三弟已经在上高中,成绩很好,她想的是,“三弟上大学也需要我支援一下”。
说到这些的时候,陶红的脸上依然充满严肃的担当感。在日语里,“干杯”不是将酒喝完的意思,加之陶红的酒量也不错,平时也能说爱笑,做起居酒屋的新工作并没有太多的不适应。
后来被陶红叫做“渣男”的那位男朋友,就是她在居酒屋认识的。2010年,陶红一边保持着那份虚假的婚姻关系,一边跟一个来自中国的年轻留学生谈起了恋爱。那个留学生是家中独子,父亲在景德镇开陶瓷厂。他是那种真正的留学生,不是假冒留学生的打工者。
陶红虽不是居酒屋的头牌,但长得很可爱,男孩开始主动追求她。虽然知道两个人不合适,爱玩夜店的男孩也不见得多好,未来两人一定不会长远,但是陶红漂泊的心还是落在了男孩身上。
陶红说,她对那个男孩是动过真情的。两人确定交往关系后,陶红就辞掉了居酒屋的工作,搬进了男孩租住的高级公寓。最初的日子,两人感情炽烈,如胶似漆,陶红只是偶尔才去便利店打工。
这段感情维持了半年多,在陶红意外怀孕之后戛然而止——男孩根本没有打算要孩子,而陶红只是一个跟日本人存在婚约、在居酒屋工作的女孩儿——她没有给我讲述他们之间发生了怎样激烈的矛盾和争吵,以至于后来她要用“渣男”来形容这位她曾经以为值得依靠的男人。
在日本,任何形式的堕胎都是被禁止的,陶红再次找到了活跃在东京地下市场里的中国人,花了10万日元买了一颗堕胎药,卖药的人说,若是怀孕时间长,药物流产不便,还可以找台湾人在东京开的黑医院做堕胎手术。
陶红再也没有联系那位让她堕胎的男孩,她说自己从未有过借腹逼婚的想法,她是要脸的,只想靠自己。有时,陶红也会非常消颓地矢口否认曾经付出过感情:“嗯,我大概谁都不爱吧,包括我自己。”说话时,陶红将眉毛高高挑起,“活着小春日本留学论坛,还要去爱,多累啊。”
说话时,陶红一脸漫不经心,用粉红色卷发棒做头发。
她又调整了自己对未来的期待,想赚够了钱,就回国买套房子“安定下来”。她开始拿着手上“金贵”的配偶签,在小春论坛(日本最大的在日华人论坛)上频繁地刷贴:陶红又向前迈了一步,正式成为了一名“出张”女孩儿。
翻开摆放在各个中国物产店门口的报纸时,上面就会有各种招聘“出张女孩”的信息,背后的含蕴不言而喻。陶红将自己理解成一件商品,而她的工作不过是一次一次普通的交易行为。
5
2014年过完年后,陶红又忙起来,即便待在家里,她也会化上精致的妆容,穿上可爱的衣服,同那个颓废的“干物女”(编者注:日本流行语,指对恋爱提不起劲,认为很多事情都很麻烦而凑合着过的女性)截然不同。到了晚上,会有车来接她出门,凌晨再送她回宿舍休息。陶红的作息时间几乎是颠倒的,昼伏夜出,而我白天需要上课。平日里,我们相处的时间只有傍晚我放学后的一小段,偶尔也会一起做做饭,或者坐在一起吃便当。
陶红对我很照顾,还给我介绍了一个兼职,在她朋友开的中华料理店打工,她没按照“规矩”那样,向我收介绍费,只说让我发了薪水请她吃一顿就好。
我打听过陶红的收入,有工作时,每天大约收入3万日元,时多时少,与介绍业务的店里五五分成。陶红对待钱,有些特别的习惯,当她身份没有“转换”前,她喜欢像一只松鼠储备冬天的食物那样藏钱:枕头套里,铁架床的床底,抽屉里的日记本,装满衣服的箱子,空置的简易花瓶。
而现在,陶红每周都会去银行存钱,每个周一的傍晚,她就会把日元现金从柜子里取出来,一张一张地数,每张面额1万,数够20张,剩下的放钱包里做零用。有时柜子里的钱不够20张,她又从钱包的零用钱里拿出来添上,每次都存20万元整,像某种强迫症。
每三个月,陶红都会托回国的熟人带钱回去交给福建长平的父母,一次100万日元。因为从银行汇过去手续繁杂,还需要工资流水单,所以,大多数在日本打工的人,都是直接带现金回国,钱到了国内再兑换成人民币。好多次,我看到她集齐了厚厚一叠日元纸币,然后卷曲成团,裹上一层锡纸,据说这样就可以躲过过境安检。包好钱,她又会剪一块布,把钱缝在一件大衣里,完工后“拍照取证”,再给家里的父母说一声,最后交给帮忙的朋友。
陶红所挣的钱有大半都带回了国内,相对于她的三个弟弟,陶红并不能得到来自父母那种理所当然的关爱。她频繁寄回家的钱,被父母用来买了一套四室两厅的房子,但是新房子里却没有属于陶红的房间。
在工具与亲人之间,陶红总是不能做出那么明显的区分。每次我问她什么再回去,她都只是说,再看吧。
然而,即便如此,有时她也会觉得自己是个很自私的人。因为她内心时常存在的真实想法是,“有时候想着,哪一天我父母弟弟都不在了,我也就解脱了。”
有天夜里,我们关了宿舍的灯,躺在上下铺的钢架床上,就像学生寝室时代那样卧谈,她仍然丢不了声音里那种职业的嗲声嗲气,但她有时说的话小春日本留学论坛,却与那软绵的语气构成强烈的反差,我记得,陶红给我说过最极端的话是:“等我的父母都去世了,我就去自杀。”
去年,陶红终于拿到日本“绿卡”,正式与她的假“丈夫”渡边离了婚。那天,为了庆祝,她买了几瓶啤酒,学着《来自星星的你》里的千颂伊,用炸鸡配啤酒。
我曾问过陶红,她与渡边之间的婚姻到底有多假,她沉默着,没有说话。
本来,她的打算是回国再买套房子,做点小生意,成家过日子,但国内房价越来越贵,自己这些年又没有学到什么特别的技能,觉得回去的生存也不容易,所以最终的办法,仍然是那种暧昧的无可奈何。
关于回国,她说,还是,先这样吧。
(文章人物、河流、地点名称为化名)